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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 | 94岁翻译家王智量辞世,曾花30年打磨《叶甫盖尼·奥涅金》译本



王智量

王智量,笔名智量,翻译家,上海翻译家协会会员,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从事英、俄语翻译,旁涉法、德、日文,以翻译普希金杰作《叶甫盖尼•奥涅金》闻名于世。他有《我们共同的朋友》《贵族之家》《前夜》《帕拉莎》《安娜·卡列宁娜》《上尉的女儿》等30多部译著,让一代又一代文学爱好者感受到了文字的光芒。




1月2日18:47分,著名翻译家王智量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六人民医院去世,享年94岁。

热爱俄罗斯文学的朋友一定不会对王智量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由他翻译的普希金作品《叶甫盖尼·奥涅金》堪称经典,而他历经坎坷不改初心的人生故事也深深打动了无数读者。

王智量精通英语俄语,主要译著有《叶甫盖尼·奥涅金》《安娜·卡列宁娜》《黑暗的心》《上尉的女儿》《贵族之家》《前夜》《双子星座》《贝壳》《莱蒙托夫叙事诗集》《散文诗·帕拉莎》《马雅可夫诗选》《野天鹅》等30余部。在俄罗斯的普希金纪念馆中甚至都陈列着王智量的译本。2019年11月,当时92岁高龄的王智量荣膺中国翻译协会设立的“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称号。



“我喜欢诗,但我自己不会写,所以才喜欢翻译,用别人的灵感来抒发感情。翻译的时候,就觉得它在替我说话。”王智量曾这样说:“翻译既是我苦难的源头,也是我生活下去的力量,最终引领我走向通往幸福的道路。”

比起小说和散文题材,王智量更喜欢翻译诗歌。在他心目中,最心爱的非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莫属。“这是俄国文学的皇冠,我怎么敢初出茅庐就去触摸?”怀着敬畏与崇拜,他用了30多年翻译这部诗歌——花10年心血翻译初稿,又花了20年反复打磨。每次再版,他都不断重读原著,反复推敲细节,在书页留下超多“补丁”。即使陷于饥饿的山村,他也没有放弃,凭借坚韧意志和心中之火翻译出外文诗歌的准确优美。

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名著名译插图本版《叶甫盖尼·奥涅金》序言中,王智量对“亲爱的读者朋友”说:“我期望得到你的批评意见,让我在今后再做的校改中,把译文质量进一步提高。”


2017年亮相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普鲁斯特下午茶”沙龙


王智量生于1928年6月,江苏江宁人。195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俄语专业。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历任上海比较文学学会副会长、全国高校外国教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上海市翻译家协会理事,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曾获俄国政府颁发的感谢状。

他是新中国成立后普希金代表作《叶甫盖尼·奥涅金》第一个诗体译本译者;主要著有《论普希金、屠格涅夫、托尔斯泰》《论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等;主编《俄国文学与中国》《外国文学史纲》《比较文学三百篇》等;创作长篇小说《饥饿的山村》。2013年出版《智量文集》14种,分为翻译编、创作编、文论编和教学编。



王智量人生中的第一本俄语原文《叶甫盖尼·奥涅金》


2017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重新出版了王智量翻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和《上尉的女儿》,在“普鲁斯特下午茶”沙龙上,九旬王智量在亲友后辈的簇拥下追忆往事,哪怕再艰苦的岁月,他沉淀下的更多是达观。

回想起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智量用八个字总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发配到河北平山县劳动改造,白天默默干活,晚上在灯光暗淡的煤油灯下,坚持翻译《奥涅金》,没有纸,就写在糊墙的报纸、卫生纸或香烟盒上。饥肠辘辘时也没有忘记翻译。人家都觉得他魔障了,只有他知道,离不了这本书,他太爱这本书了,吃什么样的苦都值得。

他的翻译,一大特色,就是遵守原作的韵脚。在王智量看来,对原作的忠实,不仅要忠实于原作的意思和语言风格,且要保持原作韵脚,最大程度上还原普希金原诗的原味。

在王智量家的客厅里,有一幅他非常喜爱的作家屠格涅夫的画像,题词是屠格涅夫散文中的一句话:“你想要幸福吗?先得学会受苦。”2018年央视综合频道《朗读者》第二季播出,王智量上台分享人生故事,几乎印证了这句格言。



作为北大俄语系第一届学生,王智量当时为了购买《叶甫盖尼·奥涅金》,没有闲钱,只能把西服上衣卖掉来买书。这件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心酸的事,王老先生在现场回忆时神情却透出得意,“我卖了好多钱”。在他看来,能用一件衣服换回一本心爱的书,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书中有一句话:“操劳的白昼固然美好,黑暗的来临也很美妙!”很多人认为,这句话正是王智量老人的真实写照。


内容来源:文汇报

作者:许旸



2023年1月2日,王智量先生因病在上海去世。今天,我们转载人民文学出版社公众号2018年的推送文章,以表缅怀与追忆。



王智量:“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翻译,苦难与快乐的源头

王智量老人今年90岁,在他家的客厅里,有一幅他非常喜爱的作家屠格涅夫的画像,上面的题词是屠格涅夫散文中的一句话:“你想要幸福吗?先得学会受苦。”

王智量195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青春的才华刚开始挥洒的时候,各种运动就来了。从1958年开始,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无法正常从事工作,所有的白天,他的生命都在被动的迷途中消耗,但所有的夜晚,他都献给了外国文学,献给了翻译。

王智量与俄语和翻译的缘起是普希金代表作《叶甫盖尼·奥涅金》。这本书他能用俄语背诵400多节的内容,被当时的社科院文学所所长何其芳赞为“绝活儿”。在改造的日子里,王智量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翻译。他在回忆录里这样描写:“背上背着100多斤的石头,好长的路,我一边背一边默默念着《奥涅金》里的诗句,一句一句在心里翻译成中文。”


《叶甫盖尼·奥涅金》中有一句话:“操劳的白昼固然美好,黑暗的来临也很美妙!”这句话正是王智量老人的真实写照。苦难最多的时候,没有现成的稿纸,他只能把译稿写在糊墙的报纸上、废弃的烟盒上,零星的碎纸上、马粪纸上。初稿完成之后,为了让中国读者原汁原味地领略普希金的魅力,他前前后后修改了不下十遍,终于让自己的自由体译本成了“标志性的译作”。之后,又因为老师余振生的一句话——“你没有把诗行搞整齐啊”,他又开始了古典体的翻译。

1982年,王智量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译稿终于交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作为“中国尝试再现‘奥涅金诗节'的第一人”,王智量第一次让中国读者原汁原味地领略了“奥涅金诗节”的韵脚、韵味和节奏。


198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普希金选集第五卷:叶甫盖尼·奥涅金》


书出版后的几十年,王智量不停地给自己“找碴”。他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名著名译插图本版《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序言里感谢亲爱的读者,“感谢你肯花时间和精力来阅读这个译本。我期望得到你的批评意见,让我在今后再做的校改中,把译文质量进一步提高。”他不断重读原著,反复推敲细节,书页上到处都是修修改改的痕迹,动辄上百个“补丁”。

王智量先生给自己“找碴”


在《叶甫盖尼·奥涅金》诸多译本中,王智量的译本始终被誉为“标志性的译作”。如今,在俄罗斯所有的普希金纪念馆中都陈列着王智量的译本。甚至有人说,如果你带上人民文学出版社版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参观普希金纪念馆时可以“走后门”。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王智量常说:“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在这条路上,所有被克服的艰难困苦,所有被战胜的痛楚,都会化成美丽的诗行,化成幸福。这也许是每一位翻译家的心声和渴求。

曾经,俄语的普及和翻译在中国是“全民热”,一代代知识分子都有俄苏文学情怀。鲁迅、茅盾等人都是俄罗斯文学的翻译者和积极推广者,而当代的作家莫言、余华、王蒙、梁晓声等都是在阅读俄罗斯文学作品的年代中成长起来的。莫言在一篇短文《童年读书》中写道:“我沉浸在书里,头发被灯火烧焦也不知道。保尔和冬妮娅,肮脏的烧锅炉小工与穿着水兵服的林务官的女儿的迷人的初恋,实在是让我梦绕魂牵,跟得了相思病差不多。多少年过去了,那些当年活现在我脑海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保尔在水边钓鱼,冬妮娅坐在水边树杈上读书……她读的什么书?是托尔斯泰的还是屠格涅夫的?”



可还记得,人的一生不能“因虚度年华而悔恨”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鼓舞了冻土专家张鲁新;维和部队官兵坚定地诵出西蒙诺夫的《等着我吧……》,将坚定的背影留在家人和祖国的心中;陪伴航海爱好者翟墨战胜孤独和挑战的是高尔基的《海燕之歌》;还有青年作家双雪涛寄托对故乡和朋友想念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巨作《卡拉马佐夫兄弟》……



上面的这些作品,还有王智量翻译的《曼德尔斯坦诗选》《屠格涅夫散文诗》等,都加入了人民文学出版社。这一部部划时代的经典作品,和王智量等翻译家们毕生的奉献,以及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努力耕耘分不开。王智量的翻译作品,和耿济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梅益的奥斯特洛夫斯基、汝龙的契诃夫……共同建构了人文社俄苏文学出版重镇的精品版图。一套套的“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名著名译”“中国翻译家译丛”,彰显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对译作和对翻译家们的尊重。如今,60多年过去,这版图常新不衰。



从“因诗获罪”,到“因诗得福”,王智量走过的正是这样一条先抑后扬的生命之路。而这条路上,他其实并不孤独,仅仅人文社,就有屠岸、绿原、牛汉、聂绀弩、冯雪峰、韦君宜……一大批同行,和他一起,在语言的极致熬炼中,抵制人生苦痛的熬炼;在美的极致追求中,抵制无妄之恶的横行。

普希金说:“一切转眼即逝,成为过去;而过去的一切,都会显得美妙。”在时间的流逝面前,所有的生命都可以焕发不一样的神采,只要你在想要放弃的时刻,咬牙挺住;只要你忍住生命中那随时可能到来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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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邓洁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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